【自由時報】星期專訪》葉銀華︰台債是慢性病 年金制度須改革

記者鄭琪芳／專訪

希臘債務問題歹戲拖棚，交通大學財務金融研究所教授葉銀華表示，希臘主權債務經重整後，債權人從民間銀行轉為國際組織或歐元區會員國，倒債風險不會波及金融業，加上希臘GDP較小，只要希臘不是無序脫歐並引發渲染效果，影響不會太大，目前問題並未擴散。

葉銀華指出，希債危機對台灣直接影響很小，但現在台灣有兩大風險，就是經濟結構及年金制度出了問題，前者因產業空洞化導致經濟「貧血式成長」；後者雖不至於讓台灣現在就「希臘化」，但屬於「慢性病」，年金不改革，國家會破產，對年輕人也不公平。他認為，軍公教退休金應減兩成，建議先拿掉十八％優惠存款，再精算要減多少退休金。

問：希臘於六月底倒債後，再度引爆債務危機，局勢將如何發展？

答：希債問題要回到二○一○年，當時希臘主權債務有八、九成由德、法等國的銀行持有，IMF（國際貨幣基金）、ECB（歐洲央行）等緊急借錢給希臘去還銀行的錢，兩年後又允許希臘債務減半，銀行改持EFSF（歐洲金融穩定基金，ESM前身）的債券；經過重整，希臘債務八成以上變成國際組織或歐元區會員國央行持有。

二○一○、一二年歐債危機，歐豬五國公債殖利率一起飆，這次只有希臘公債殖利率狂飆。可見，經過一○、一二年債務重整，民間銀行債務轉為國際組織或會員國債務；且希臘經濟規模比較小，占歐元區GDP（國內生產毛額）不到二％；加上ESM（歐洲穩定機制）有五千億歐元，所以這次情況沒那麼嚴重，德國講話也比較硬。

目前看來，反而是希臘想留在歐元區，希臘銀行從六月底就關門，退出歐元區就借不到錢，銀行怎麼開門？新貨幣要貶值多少？如何度過轉型期？因此，希臘應會努力，其實希臘已有撙節措施，問題是願不願意砍退休金，目前看來希臘是願意的，所以球在歐盟那裡。現在雙方都在賭對方的底線，可能掀盤的結果不是YES或NO，但至少還會談。

問：希債危機對全球金融及經濟的影響為何？近來義大利反歐元勢力也擴大，西班牙、葡萄牙也有反撙節聲浪，希債效應是否會擴散？

希臘不脫歐 效應不致擴散

答：金融市場當然會波動，也會影響歐元區經濟復甦，但不會太大；對台灣的直接影響則是很小，我們跟希臘的關係沒那麼緊密，曝險不大；但我們對歐洲曝險滿高的，所以要看有沒有渲染效果，純粹希臘影響不大。目前看來渲染效果沒那麼大，歐元區與希臘繼續談，大致上就不會渲染。

至於義、西、葡等國的反應，其實是社會壓力，不是金融壓力，因為年輕人失業率實在嚇死人，希臘、西班牙青年失業率都過半，義大利也超過四成，造成社會壓力，但和脫歐還有滿長的距離。除非希臘無序脫歐引發國際作空去打葡萄牙，但葡萄牙會找ESM來救，債務問題也沒有那麼嚴重，狀況會比希臘好很多，

問：外界對於「台灣希臘化」的疑慮加深，我國軍公教比重雖不如希臘，但所得替代率更高，台灣會不會希臘化？

台灣的經濟 貧血式的成長

答：台灣最大的風險有兩個，一是年金改革的問題，一是經濟結構出了問題。二○○八年以前，台灣經濟成長率還有五％、六％，○八年以後降到二％、三％，且波動很大。一九九六至二○一四年，台灣GDP平均約四％，跟南韓差不多，比香港好一點，但標準差小；二○○三年至二○一四年，我們GDP平均數跟南韓差不多，但南韓標準差較小；問題較大的是二○○八年至二○一四年，我們GDP平均數沒有別人高，但標準差比別人大，經濟成長減緩，但波動變大，也就是經濟風險提高。

台灣經濟變成貧血式的成長，不僅跑不快，且蹲下去再站起來會頭暈，原因就是產業空洞化，現在一百元的外銷訂單，超過五十二元在海外生產，主要是在中國生產，這就是產業結構的問題。

另一個是年金的問題，雖然不能說台灣現在會希臘化，但未來的狀況是什麼？目前中央政府承認的債務是六兆元，但有十八兆元的潛藏債務。根據估算，二○五○年年金支出占政府支出將近四成，目前大概一成；而且幾個退休基金結餘一直下降，缺口不斷擴大，未來三十年會有近三兆元缺口，除非政府再撥錢來補，否則就是破產。

軍公教退休金 估應減兩成

軍公教退休金一定要改革，且已退休的也要減，不能只減未來退休的，不然會變成隔代不公平、世代不正義。年金改革就是要多提、延退、少拿，但設定每月領一定金額以下的不砍；此外，十八％優惠存款應該拿掉，十八％每年就要近千億元，大概一年的證交稅稅收。十八％不是只有錢的問題，而是撕裂社會，我有次爬山遇到一對五十歲出頭的夫妻，就有山友酸：「這兩個都是公務員退休，週休七天，每天爬山把身體養好，活愈久領愈多。」連我去洗溫泉也被虧：「你看起來像公務員，是不是有領十八％？」其實我民國八十四年以後才當老師，根本沒有十八％。

十八％這個烙印，撕裂了社會和諧，成為裂解族群或職業的原因之一，所以要先拿掉，我看過一些資料，粗估軍公教退休金要減兩成，如果拿掉十八％，可以少砍一點。十八％拿掉後，回到各自的基金池，現在池已經變弱，大概十年內就會開始破了，收入沒辦法應付支出，沒有錢又要靠政府提撥，補了又不公平，政府應僅負擔身為雇主應提撥的部分。

台灣雖不像希臘有立即的債務危機，但我們是慢性病，年金不改革，對年輕人不公平。因此，我絕對同意，誰願意進行年金改革，就應該投票給他。

問：近來中國股市崩跌，是否引爆「中國版金融風暴」？

答：中國政府原本是想讓股市好起來，再打開IPO（首次公開發行）的門，從股市籌資後進行實質投資，把今年GDP撐住再說，哪知引蛇出洞容易關蛇難，大家炒作，大非（持股逾五％的非流通股東）又賣股，錢被吸走了，所以真正殺中股的不是外資，是自己人。中股現在的指數是假的，因為有一半停牌，政府再去救權值股。

中有一帶一路 台灣路在哪

中國這步棋太大膽，沒有考慮股市已經大到無法完全控制，結果經濟未獲助益反而造成金融不穩定；但不至於引起中國版金融風暴，因為是他們自己的錢在玩，且股市沒那麼嚴重，就是對不起人民而已。

現在中股泡沫破裂了，雖然中國經濟不會被整個打下來，但成長會趨緩，台灣當然也會受影響，所以我們上半年出口衰退超乎預期。中國這幾年推動進口替代，「紅色供應鏈」崛起，他們是整個國家在打我們，但過去七、八年政府不知道在做什麼，感覺就是沒有經濟政策或有政策但未落實；中國還可以講「一帶一路」，台灣根本不知道路在哪裡。